第11章 朋友
陪她扎完点滴后，欧阳辉又坚持要送栗籽回家。两个人就这样走在了小诊所到栗籽家之间，那条窄窄的小路上。
那条路，也算是这个城市的特色了。原就窄小珍贵，偏偏还硬生生地停满了汽车。好如这城市里的人，内心本就没有多少空地，被工作压力占走大半，再被生活烦恼索取养分，最后只剩下一片荒地。
但此时，一切的感觉又都不一样了。
窄小的路，让两个分开的人越走越近。细长的人影由平行交成了一点。
傍晚的天空是淡蓝色的，既未冷得一黑到底，也未热得粉红多彩。明月半遮芳容，隐藏了自己高调的明光，只留一痕淡淡的轮廓，像是被水洗去了油彩，清爽自然。这半熟的北京夏夜，晚风清凉，又带着五月底悸动的燥热，交织在一起，终糅合出一种难得的安宁平静。使人心情舒畅，感觉一切都拿得起，又都放得下。
两个人都没有讲话。栗籽知道他寡言少语，便也不会主动挑起话题。只时不时走着无聊，会微微歪头偷看他两眼：
欧阳辉穿上了他那件浅灰色的长风衣，衬得他体型修长，帅气威武。但，从栗籽这角度看去，在这繁华热闹都市的背景下，他留下的还是一个孤寂落寞的身影。休闲的衣饰掩藏了他一身健硕的肌肉，高立的衣领遮挡了他侧脸锋利的线条，如同一个隐匿市井的战士，对凡俗之事不屑一顾，收了锋芒，却依旧格格不入。
栗籽看着有些出神，不禁又想起了一段吴易对欧阳辉的评价：
“小辉吧，还真是个比较奇特的存在。按理说，运动员性格各异是正常的。但，大多数，也都是偏向“动”的。但，他就特别奇特，他总能“静”下来。总给你感觉，他不像是个参与者，而是个旁观者。”
“是前面那栋楼吧？”快要走到的时候，欧阳辉终于开口了，打断了栗籽的走神。
“嗯，对。”
两个人上了楼，又站到了栗籽的家门口。
在他的注视下，栗籽开了门，然后回过身来，邀请道：
“进去坐坐吧？”她讲得很没有底气，不知道到底该不该邀请他进去，只能机械地客套一下。
“不用了。”欧阳辉倒是没有客气地回礼，脸还是严肃地紧绷着，但声音还是很温柔。“你进去吧，好好休息。”
说完，他又伸手从风衣兜里掏出了一张小卡片。
“这是我的手机还有微信qq，有事就马上和我联系。”
“哦，谢谢啊。”栗籽有些紧张地接过了卡片，然后努力显得很兴奋地说：“哇，拿到世界冠军的微信了，好激动啊。”
“你微信里，不是有一个世界冠军了吗？”
“哦，也是哦。”果然，在他面前是不能装的。这敷衍的激动一下子就被戳破了。
欧阳辉看她这反应，又被逗笑了。之后用了一种郑重其事的口气讲道：
“今天···”
“嗯？”
“粉丝座谈会结束了，我们是可以做回朋友了吗？”
“啊？”没想到他会这么讲，栗籽有些受宠若惊。然后又幸福地笑着，用一种很低微的姿态讲：“真的吗？真的可以···跟你做朋友啊？”
欧阳辉肯定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好像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挥手和她说了声再见。栗籽也用力挥着手道别，望着那个背影走出自己的视线，才缓缓地关上了门
进了屋后，栗籽便立刻向床的方向奔去，钻进暖和的被窝里，一动也不动。身下柔软的床，使人的整个身体都感到了一种舒服的轻盈。
刚才扎针时，她一直想着能在家里软软的床上睡一觉，但现在真躺上了，却好像被万千思绪压着，辗转反侧。眼前如电视剧一样回放着今天和他度过的这个下午。像是自己最珍爱的那集，反复回看，仔细地回想他讲的每一句话，猜测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在她想得要乱套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把她从回忆拉回了现实。原来是欧阳辉通过她微信还有qq好友申请。
能看到朋友圈或者空间里的欧阳辉，似乎是栗籽期盼已久的一件事。之前她了解的他，是电视上的，赛场上的，贴吧上的，还有那一年只更新一条的微博上的。与一个普通观众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还没有那些资深球迷了解的透彻。现在，她终于能知道面对自己的至亲至友的他是什么怎样的了。
可惜的是，欧阳辉在六年间，只发了十条朋友圈，大多是比赛后感谢教练，感谢队友的。对于了解这个人，没有任何帮助。
于是，栗籽又去看了欧阳辉的qq空间，并有了条重大发现。
在这里，他发的东西明显多多了，但也只有二十多条。可是看的人很容易就发现了，无论欧阳辉发什么，下面永远有一个叫“蔷薇花开”的人，第一时间在下面点赞，还会发一些极其暧昧的评论。
比如，欧阳辉曾发了一条“不了解我的人可能会······”。那人在下面评论道：
是啊，这些人哪能有我了解你，是吧，小辉辉。
小辉辉？蔷薇花开？听着就像个女孩的名字。难道是他女朋友吗？如果是的话，他给我qq，是不是就为了让我看见这个，暗示我离他远点？
栗籽在心里想着，越想越乱了。
市中心运动员公寓
“杨焱，你说你这么弄，辉哥不会不高兴吗？”明柏帮杨焱收拾着，担忧地问道。
只见，欧阳辉和杨焱的房间里，地上铺得乱七八糟，床上摆得密密麻麻。若不是特意强调，平常人进来还会以为自己走错了屋。
杨焱是个小军迷。舰艇，飞机的模型收集了一大堆。但，平时大多在储物室的大箱子里放着。今天他不知道来得什么劲儿，都拿出来了。
“没事儿。”杨焱则很无所谓。“我跟你讲，小明白，你辉哥今天泡妞儿去了，晚上能不能回来都不一定。”
“真的假的？”明柏明显不信。
“我能骗你吗？”杨焱摆弄着他心爱的模型，自信满满地讲。“再说了，他回来也不要紧，你不要看你辉哥平常有洁癖，但是对于模型他还是很爱的。”
但是····，杨焱刚讲完这话，门口就响起了一阵钥匙声。
“完了，小明白，你辉哥回来了。”
杨焱看了眼明柏，绝望地说，但手上脚上都没什么动作。
明柏原以为他该是大难临头的慌张，但却没想到，杨焱此时竟是一副视死如归的释然。
欧阳辉没什么表情地踏入了房间，低着头，像是在沉思什么事情，也没看路。穿过门廊进里屋时，差点被横着的大纸箱绊了一跤。
然后，如大梦初醒一般呈现在他眼前的，就是这杂乱的房间。
“你在干嘛呢？”
又是这种听起来很轻松实际上带刺的语气！杨焱在心里感叹道，大脑快速运转来想该怎么应对：要不先试试软的。
“那个，小辉啊。我就是，今天没事想···摆摆···模型···那个···占用了一下···你的地盘。”杨焱越说越没底气，因为他看到，欧阳辉的脸似乎正在以火箭上天的速度收缩紧绷，像是鞭炮爆炸前的导线，或者暴风雨前平静的海面。
没办法，认怂吧。
“我现在就收，马上收。”
于是，杨焱又拽着明柏，开始清理这满地的垃圾，收好床上的模型。欧阳辉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过来帮着他收。
但，没干一会儿，杨焱的的手机又响了，有人找他出去一趟。他委屈可怜地看了欧阳辉一眼，说：“有个人，要找我出去一下。”
欧阳辉没理他，低头默许了。杨焱便嘚嘚瑟瑟地就溜了出去。只留欧阳辉和明柏在屋里收拾。
“真没想到，杨焱居然这么喜欢模型。”看着杨焱走了，明柏跟欧阳辉讲道。
“我记得，他好像讲过，他的梦想其实是当飞行员。”欧阳辉擦着杨焱那个最心爱的飞机模型，说。
“真的？那他怎么来当运动员了？”
欧阳辉没讲话，苦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明柏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心事重重的。但，他又并不想太忧伤。开玩笑地讲：
“也是，就杨焱那性格，当飞行员的话，还不得闷死，那么长时间也不能讲话。”
可欧阳辉听了，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更伤感地讲：
“其实，有时候，杨焱越是兴奋，就说明他压力越大，烦恼越多。”
“那，今天这······”
“嗯，估计他现在心事太重才会这个样子。”
“心事重？是，因为这次的世乒赛吗？”
“是，但也不是。”欧阳辉说着抬起了头，神情复杂地望了望天花板。“可能，快要报名了吧。”
说到这件事，明柏也不出声了。
“杨焱说，他奶奶一直有个愿望，就是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到他站在奥运会赛场上。”欧阳会接着说道。
之后，两人都沉默了。他们知道，这件事和他们每个人都息息相关，但每个人都没有绝对的发言权。奥运会这三个字，对于国乒的队员而言，向来既是为国而战的万丈荣耀，又是激烈残忍的队内竞争。但是，这一次，对于杨焱，欧阳辉和明柏三人，处境又不一样了。
“辉哥，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讲。”
“你说吧。”
“我觉得，凭你的世锦赛冠军，奥运名额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是·····”
“但是，好像并没有多少人觉得，我该去奥运会。是吧？”
欧阳辉抢过明柏的话，自嘲道。
“不，其实，不光是你。好像，不管是领导还是球迷，都没有多少人认为，应该让我们三个去吧。”
“哎！”欧阳辉故作轻松地叹了口气。
明柏也苦笑一下，无奈地说：
“为什么，我们就这么不被看好呢？”
是啊。为什么我们就是不被看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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