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冬之寂灭 一
有些事情，真是想得有多美，就有多想得美！
本想着以那位公爵的权势，只要知道了真相，就一定会采取手段。毕竟不管从哪一个层面来讲，公爵都不可能对波姬的事情无动于衷。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何况波姬还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不过也许像卡文迪许公爵那种、能把一个大活人像对待花瓶那样锁在密室里珍藏起来的人，真的不能以常理推之。
纳吉尼觉得，卡文迪许的这个创意最神奇的地方，就好比国家要修个博物馆这样的非营利性社会服务机构，然后有土豪捐了一大笔钱支援国家建设，条件就是要求政府让他在里面建个密室来包二奶。真是大千世界，尽是奇葩。
而更奇葩的就是，在水晶宫搬迁重建那年才十六岁的少年卡文迪许，就和水晶宫的设计师——也就是他家的管家兼园林顾问，约瑟夫·帕克斯顿联手把这事儿办了！一个提供创意、一个付诸实践，真是有什么样的老板，就有什么样的员工……
虽然我们有理由相信当年还是一枚芳华少年的卡文迪许，做这个事情的原因大概只是年少轻狂为了好玩。那个密室在后来成了他的一个私人收藏室。不过这一切无根据的猜测都阻碍不了日后“卡文迪许公爵与水晶宫不得不说的事”变成了贵族圈的心照不宣的秘密。
只是没想到晚年的公爵越发荒唐，竟玩起了金屋藏娇，用的还是政府的金屋！不过扩建后的水晶宫已经成为公众娱乐休闲之处，再加上这娇藏得也着实低调。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要管的领导们都一致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最好不要管闲事”的英国皇室更是不会理会这种破事儿，更何况公爵的确有水晶宫的一部分产权。
就这样，水晶宫密室屹立不倒多年，收到公爵的私人邀约而一睹其中奇珍异宝的人也不知凡几，直到公爵晚年，得到他此生最完美的藏品，镜屋才成了禁地。
这些旧事是这些日子以来纳吉尼每晚的睡前故事，由汤姆一点一点的把搜集来的情报综合分析之后、再娓娓道来，呈现出的就是这么这么一条来龙去脉，离奇得像小报上的“皇室秘闻”，要不是公爵年事已高，一定更为香艳，不过也许香艳的部分已经被汤姆“编辑”掉了……
“既然水晶宫对卡文迪许的意义非凡，他怎么会毫无作为，而且如你所说，他还把‘镜屋’关了？”纳吉尼从桌子上直起身子，倒了一杯水递给汤姆。
汤姆接过来一口喝尽，“不是如我所说，而是附近的动物们最近的汇报。那边已经杳无人迹，在镜屋里藏一个人所需要的一切相关配备人员，都不见了。水晶宫如今只是一座普通的公园，只不过有一个不再开启的仓库罢了。至于卡文迪许本人的情况，因为我还不知道他如今的位置，所以暂时无法探知……“
正说着话，窗边又响起扑棱棱的拍打翅膀的声音，汤姆似乎有些厌烦，嘴里咕哝了一句“怎么这么晚了才过来……”连站都没站起来，只是对着房间里的一个黑暗角落嘶嘶作声——那边也响起了同样的回应，然后慢慢爬出来一条细细长长的暗灰色小蛇，不仔细的看的话它真的跟孤儿院墙壁的颜色融为一体难以分辨。外面的小鸟看到天敌仿佛有些受惊，惊慌失措的拍打着翅膀，想要飞离却又像忌惮着什么一样只敢在窗边打旋。汤姆不耐烦的抬手一挥，小鸟就像一颗炮弹一样射到了小蛇旁边，哆哆嗦嗦的颤抖不已。
这种粗暴的放佛拿鸟儿来投喂一般的做法让纳吉尼皱了皱眉，“我说，你最近就是这样向这些帮你做事的小动物们问话的吗？”
“不然呢？我又听不懂鸟语，不让它跟蛇说，难道跟你说？”汤姆懒洋洋的挑了一下眉，不甚在意的模样。
纳吉尼双手撑在桌沿，身子微微前倾，眯着眼不赞同的看着汤姆，“重点不是这个！”她看到汤姆抬眼看过来才接着说道，“你怎么能这样对待辛辛苦苦帮助你的朋友们，就算不能提供食物犒劳一下，至少态度要好一点吧。”
谁知道汤姆居然自傲的轻轻哼了一声，“我不用训练就能让动物们听我的吩咐，又何必费精神去做那些无谓的事。”
纳吉尼闻言一拍桌板站起来，“都什么年代了，万恶的资本家剥削工人还知道发工资呢，你倒好，还是奴隶制压迫那一套，思想太落后了！”哪天必须得去搞本共-产-党宣言来，用无产阶级的先进理论好好改造一下这娃娃的腐朽思想！
“他们本来就是我的仆人，为我办事是他们的荣幸！”再说了这些破事儿要不是纳吉尼想知道，他才懒得理会。
“仆人？帮你就叫做你的仆人？那你以后走出社会了，愿意向你伸出援手的人岂不是都犯贱？谁还愿意帮你？”
“什么帮忙，它们不过是听从吩咐，再说了，我要做什么事，不需要人帮忙就能办到”小男孩精致的脸上是一种类似于“掌控全局”的自信神采，虽然言论近乎自负，但却让他尚显稚嫩的小脸衬得有些可笑。
纳吉尼有些黑线，“自信也要有个度好吗？不需要帮忙？我问你，你吃的东西谁做的？是黛西。你穿的衣服谁买的？是科尔。上次你的椅子坏了谁给你修的？是利物浦……这些还是看得见的。还有那些习以为常而被忽视的东西，比如你只要活着，每一分每一秒呼吸的空气，沐浴的阳光，看到的景色……难道不是来自于大自然的馈赠？
难道你敢说世间万物、甚至容纳你在这世上生活的广大天地，都是你的仆人？小小年纪的，怎么敢这样狂妄！”真是的，日漫还没流行呢，这孩子居然就中二了……
“你这是在跟我讨论那些个神父整天挂在嘴边的造物主至高无上论吗？怎么你什么时候信教了？”听纳吉尼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堆，汤姆却不甚在意，从小到大这丫头最爱做的就是跟他讲大道理，就是搞不懂她这一套一套的漂亮话哪里学来的，明明自己也是个被抛弃的小孤女，这里的大多数孩子不是性格孤僻阴郁，就是对未来悲观压抑，出去之后不沦为社会败类就不错了，还指望当圣人吗？
“扯啥宗教啊，那玩意儿太复杂我不懂，但宗教教人心存敬畏这些方面还是很有积极意义的。说白了其实就是，做人不要太狂妄。”纳吉尼坐回椅子上，把刚才拍乱的东西理理好。
汤姆闻言不屑的一哂，“哼，那是没有能力的人在会在这些虚无的信条里寻求慰藉，如果能够在这世间随心所欲无所不能，又何必去寻求那些软弱的自我安慰？以前的人连打雷下雨都都可以编造出种种关于神灵的主宰权威，而如今，报纸上已经出现了关于人工降雨的论文，连天象都能为人所探究操纵。可见当强大到了一定的境界，一切的障碍也就不成障碍，甚至可以逃离一切束缚。”
“你怎么会这样想，人生在世，安能事事尽如人意。所以我从小就教你要惜福感恩，知足常乐。如果人太过以自我为中心，站在征服和俯视的位置上观察这个世界，不但人生索然无味，还会错失很多东西。就好像我们曾经爬到大本钟上去俯瞰伦敦，但看久了那些遥远的景象，又怎么比得上穿行于其中来得鲜活有趣。更何况钟楼上冷死了，高数不胜寒呐少年！”纳吉尼摇摇头，实在不敢苟同小伙伴的这套“唯我独尊”的人生观。
“所以只有无所畏惧的人才能站到最高处，至于说什么自足常乐……”他勾了勾嘴角，弧度带着若有似无的讽刺意味，竟显得又好看又典雅。“你是愿意做那些浑身发臭整天干活的下层苦力，还是金尊玉贵让人奉承的富豪贵族呢？”
“都不想。我只想凭自己的努力认认真真的活着，更何况，金尊玉贵就一定开心吗？你看波姬……等等！我们不是在要讨论今天的新情报吗！”=都横跨大西洋了……
这段日子纳吉尼的日子过得不咸不淡，每天晚上收工回来，和汤姆交换交换情报（其实主要是汤姆说她听啦），交流交流感想（其实主要是她比较有感想啦），顺便歪歪楼，然后熄灯睡觉。
不得不说，汤姆这种能够驱使动物的本领，拿来当特务、啊不、特工，真是得天独厚啊，尤其是现在的间谍装备大概还没有达到后世那种匪夷所思的地步，汤姆完全可以在偷听和偷窥、啊不、监听和监视这两个领域独领风骚好些年啊！
这边厢纳吉尼脑子里又开始歪楼，那边汤姆无所谓的耸耸肩，转过身跟他的“翻译官”沟通去了。不一会儿他走到窗边，把那只几乎要吓cry的鸟儿抛出窗外，然后把蛇拎到桌上放好。“今天的这只鸟倒是带来了新消息……”他还没说完就不出所料的看到纳吉尼双眼一亮，急切地望向自己。他却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慢慢悠悠的喝完，十分好兴致的看着对面的纳吉尼瞪着大眼睛望着自己的模样，她不爽的时候总会鼓着一边的脸颊，气呼呼的样子好笑极了！
摆够了谱，汤姆才再开金口，“今天都彻斯特酒店那个离开多日的豪阔房客回来了，出门前呼后拥的，别说人了，便是动物们，也只有鸟类才能从窗外窥伺一二。”
“你是说，那个什么忒尔辛船长回来了？”那个混蛋住在所谓“伦敦最安全”的豪华酒店里，纳吉尼和汤姆才打听到原来他不是第一次来英国，因为惯会享受贵族那套声色犬马的把戏，又阔绰豪奢，倒是伦敦的宴会宠儿。只不过今年居然错过了社交季才来，所以自从各种接风宴挨个玩完之后就经常离开酒店出门在外，纳吉尼猜测那人渣估计是到各地猎艳去了。
果然汤姆点点头，突然严肃的看着纳吉尼，看得后者不明所以。
“怎、怎么了吗？”是坏人回来了又不是她变成坏人了，干嘛对着她一脸苦大仇深！
汤姆不答反问，“现在人是回来了，可是卡文迪许似乎没有追究这事儿的打算，那么、你又有什么打算呢？”
纳吉尼微微一愣，垂下眼睫，其实她也不知道啊……却听到汤姆接着说道，“纳吉尼，有些事是你没有立场去管、也不该去管，而且管了会给自己带来大麻烦的。”这个傻瓜大道理一堆，对现实的事情却总是傻乎乎的凭着一股冲动行事，毫无计划性，书呆子一个。“我答应帮你，是因为你告诉我你想知道真相，现在你知道了，也让该知道的人知道了，你就不该再管下去。”
纳吉尼半天没吭声，然后捏着手指支支吾吾的说，“那不是还没告诉白兰度吗？我把事情弄明白了，也给人家有个交代嘛……”
“交代什么！你们非亲非故，也不欠他的，有什么好交代的！”汤姆厉声打断纳吉尼，看到她不服气的样子就火冒三丈，“我虽然这辈子都不会产生那种愚蠢的所谓‘自责感’……”他看到纳吉尼鼓起一边的脸颊，顿了一顿，努力压下暴躁的情绪，“不过你做这些事的缘故我大概也猜得到一二，但是纳吉尼，你不觉得一厢情愿的自责显得很虚伪吗？”
纳吉尼不解的抬头看着汤姆，听他继续说道，“连当事人都已经选择脱身和遗忘，那个所谓的哥哥不是回美国了吗？”他不无嘲讽的一笑，“以爱之名行事的人总是脆弱的，你看，甜蜜期待的结局是彻底死心，然后灰溜溜的回到自己的地盘，接下来大概就是什么让人腻烦的悲伤怀念，也有人会选择仇恨这种有趣的情绪。但是不管那一样，旁观者又有什么资格去替当事人做选择呢？毕竟，这对你而言，不过是一段故事罢了。”其实在他自己看来，为这些事不关己的闲事操心纯属吃饱了撑的，更不用提那些可笑的道德情绪，但是直说纳吉尼肯定又会回嘴，索性用她的逻辑来讲。
果然纳吉尼低着头、捏着手指，一副做错事听训的姿态，让汤姆很是满意。其实对于他的说法，纳吉尼感触是有一点点啦，但更多的却是来自汤姆本身——这个男孩子还不到十岁，就已经能够做到不让别人告诉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一直都知道，他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孩子。而不知从何时起，汤姆就不再像三岁时那样、会认认真真的听她说那些故事和道理了……
两人沉默半晌，还是纳吉尼先开的腔，只见她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些都好说，不过，今天先描述一下忒尔辛长什么样行吗？”
汤姆：“……”
沃尔孤儿院早就一片黑暗静谧，但三楼的某个房间里却时不时的响起童声稚然的对话，间或夹杂着某种生物的嘶鸣，说不出的诡异。
身处其中的纳吉尼却没什么感觉，只觉得这个流程说不出的熟悉……
小鸟飞走了，小蛇开口了，汤姆翻译，纳吉尼围观。
“脸白白的。”哼！是身子被掏空了虚得面无血色吧。
“瘦瘦的。”纵欲过度吃仙丹也补不回来！
“挺高。”这个……跳过。
……
听了半天，汤姆的描述还停留在简单形容词阶段，纳吉尼实在想象无力。“等等、等等——就不能有直观一点的描述么？你刚刚口才不是挺好的吗？”
“口才好也不是拿来绞尽脑汁描述老男人外貌的，再说了，这些个头脑简单的动物们，你还想让它们给你说出什么精美修辞来？它说的我倒是听得懂，就是不太好翻译。”什么“眼珠就像裹着果粉的蓝莓，看人的时候就像果实流出了汁液，又湿又黏。皮肤跟白霉奶酪一个颜色，头发像它的蛇皮一样灰亮润泽，身上总有一股腻腻的味道，熏得动物们退避三舍……”这些拉拉杂杂的描述听起来很恶心好吗，他才不想再复述一遍。
纳吉尼不乐意，“那你画下来总成吧！绘影图形呀，警察局就用这个抓犯人。”小时候就见汤姆挺爱涂鸦的，这么多年涂下来，应该、小case吧……
汤姆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这样倒是省事。”
十几分钟之后……
纳吉尼拿着汤姆的“大作”，又无语又欣慰的想，看来汤姆也不是万能的呀，至少画画就没她这种大众水平强！这么多年来，他小时候的抽象派画风眼真是没一点长进，恨不得要往野兽派发展了……
看着纸上那仿佛火柴人的究极进化形态——几何人的画像，纳吉尼终于放弃了对忒尔辛外表的探究……反正那啥，知道他心灵不美就行了……
她自我安慰之余还不忘语重心长的叮嘱汤姆：“以后你做什么都行，就是别想当画家，会饿死的。”
汤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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