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羊毛出在谁身上
1934年剩下的时间里，纳吉尼和汤姆逮着机会就在伦敦各处跑来跑去——装病、请假、找借口、打掩护……下半年孤儿院的人在休息时间里几乎看不见他们，但也没多少人在意，在一个积极主动也得不到多少关注的地方，自我封闭更是让人遗忘得毫无心理负担。
纳吉尼这段日子很开心，在逛遍了特德福德区之后，挑了个阳光晴好的日子，她兴冲冲地拉着汤姆的跳上了前往市中心的有轨电车。
不要觉得两个这么小的孩子晃荡街头很奇怪，这个时代的英国，或者说许多资本主义国家的大街小巷，总是充斥着许多没有大人护持左右的孩子——他们小的只有四五岁，大的也不过十几岁。扫地、乞讨、捡垃圾、卖报纸、兜售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甚至拉皮条……纳吉尼一度很奇怪大人去哪里啦，然而伦敦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那些西装革履、穿着入时的男男女女们似乎对这些“童军”们的存在习以为常，而为生活奔波劳碌的底层人民又有太多的理由对别人的不幸漠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那些孩子也许来自贫苦的人家，也许本身无家可归，也许受控于某些团体和组织……
纳吉尼觉得伦敦人对流浪街头的孩子们仅有的同情之一，就是当这些需要不断在这座城市四处移动以填饱肚子的孩子们在有轨电车上跳上跳下时，默许了他们这种危险的搭便车行径。
就像此时，纳吉尼继汤姆之后险险地跳上了一部已经开动起来的电车，踏板微微晃动，有如纳吉尼惊魂未定的小心脏。而车门边的售票员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俩一眼，转身走进车厢卖票去了。于是纳吉尼从那人不甚热络的目光中心领神会的懂得，他们这种“乘客”必定是没有座位的，即使车厢并没有坐满也一样。
纳吉尼一手牢牢的握紧铁栏杆，一手抓着汤姆的胳膊。她出神的看着远处的工厂，巨大的烟囱里冒出滚滚黑烟，突然又想到街上的孩子还只是看得到的一部分，只不过因为学龄儿童在大街上闲晃的身影对于她来说实在太过陌生，所以忍不住多关注了些……应该还有更多的孩子被束缚在那些高大的工厂里，在飞速运转的“工业革命伟大的发明”前消耗着自己一去不复返的童年。
她想象着那些灰扑扑的小脸和亮晶晶的大眼，那些黑乎乎的车间和明晃晃的的零件、以及可以期望的挨打、饿肚子、过度劳碌……不禁自问，若是自己落到这般田地，是宁愿宅在工厂不见天日，还是风吹日晒街头徘徊？嗯……还是三尺白绫了此残生吧，说不定混的是织布厂连作案工具都不用费心思另寻了……
铃铃——电车到站了，汤姆拉了一把发呆的纳吉尼，身手敏捷的跳下车，纳吉尼连忙跟上去……
1934年的英国气氛很是微妙。大萧条的阴影还未从人们心上褪尽，而政治目光敏锐的人又会看到，法西斯的剑拔弩张和社会主义阵营里斯大林的虎视眈眈。这一年过得风平浪静，背后的局势却暗潮汹涌。
圣诞临近，孤儿院的孩子们坐在教室里，静静的听着收音机里现任国王乔治五世的全国演讲，不知是不是因为大人的表情太过凝重，即使听不懂“我们共同的重任便是在全国范围内营造和平环境”是什么意思的小朋友也不敢造次，只是瞪着眼睛发傻呆，想着国王怎么这么多话要说呢？他肚子不饿吗？我好饿啊……
呯——门被推开。
门内的人转过头来，惊呆了——这、这是谁啊？
门外的人抬起头来，惊呆了——不、不是应该下课了吗？
“纳吉尼！你那是什么鬼样子——”科尔小姐的怒吼把大家带回了现实，也成功盖过了老国王乔治五世低沉浑厚的祝福语——“祝每位国民圣诞快乐。”
国王的演讲结束了，纳吉尼的审判开始了。
“科尔，别大声叫唤，吵得我脑仁疼。”琼斯院长揉了揉额头，看着纳吉尼的目光就像看着一只在跳康康舞的猴子。“我想纳吉尼小姐应该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案，不是吗？”
“我、我……”纳吉尼心里暗暗叫苦，怎么就被抓现行了呢？好歹缓冲几天让我先编个万无一失的借口啊！
不过她还是好想吐槽不就剪了个头发嘛，至于搞得跟整了容那么大的反应吗？
没错！值此圣诞佳节之际，纳吉尼把她的头发卖了个好价钱。这副身体也是黑发黑眼，五官在小包子时期还不明显，渐渐长大之后显出了一种介于东西方之间的质感，简而言之，就是混血。
科尔在疯狂的想要甩掉纳吉尼这个烫手山芋的那段时间里，理所当然的去打听过她的母亲，据说是个“拥有一头丝缎般黑亮长发的东方美人儿，在烟灰街一带的流莺里可是名气不小呢……”，朵奇拉当着纳吉尼的面和黛西谈到这件事时，看着纳吉尼的表情十分意味深长，眼神里说不清是怜悯还是轻视。
她大概不会想到，当时表现得跟白痴没什么区别的小女孩，顶着一张无比淡定的面瘫脸，默默的听懂了，还懂的不能再懂。呵呵，流莺的私生女，看来对这个身体的父亲是不用报什么希望了。果然，小女孩在沃尔一待就是五年。
咳咳……扯远了。纳吉尼虽然也有一头黑色长发，但应该是由于没有剃过胎发或者营养不良之类的原因，头发一直有些发黄，虽然发量不少，但因为太细软，不注意保养就很容易蓬起来显得乱糟糟的。
可是这年代对淑女的普遍审美都是长发温婉，剪刀之类的“管制刀具”又被孤儿院的大人们藏得好好的，搞得发型无能的纳吉尼每天顶着一头狂野的乱发过活，恐怕都没几个人看清过她的脸。
最近正巧临近圣诞节，对外面的行情有了基本了解的纳吉尼就瞄上了码头侧街那些收头发的老妇人——她想给汤姆买个圣诞礼物，他虽然不是个好脾气的导游，但绝对是个给力的地陪！点32个赞都不足以表达纳吉尼的钦佩之情！
现在可好，买的羊毛衫一回孤儿院就逼汤姆去穿了，而来教室拿东西的纳吉尼则悲催的撞了个三堂会省。
“你什么你！仪态上没有女孩子的样子也就罢了，如今把自己的头发弄得跟个男孩子似的是想给我们孤儿院的形象抹黑吗？你还当不当自己是女孩子！”朵奇拉·科尔平生最恨的就是不守规矩的人。
纳吉尼真是吐槽都不想了，都上升到孤儿院“形象”这种神秘的存在上了，她还能说什么？半晌，破罐子破摔的开口：“要不，你就把我当男孩子呗。”
科尔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指着“大逆不道”的纳吉尼干瞪眼，黛西在一旁摇头叹气，正要开口，门又开了——是汤姆。
他一开门也愣了一瞬，不过很快就淡定的行了礼走到一边坐下。这个打岔倒是让科尔回过神来，她的初衷可不是骂着她好玩的，重点是着头发是怎么弄的？孩子们不可能有剪刀啊。于是她冷静下来又郑重的问了纳吉尼一遍：“你的头发怎么搞得？”
纳吉尼一时没想好理由，下意识的看了汤姆一眼，后者四平八稳的坐在椅子上，傲慢的开口：“是我剪的。”
周围悄悄竖起八卦之耳的人沉默了，纷纷拿同情的目光看向了纳吉尼。
科尔不言语了——这的确像是这小子能干出来的稀奇古怪事儿，这倆孩子真不省心啊……
而纳吉尼佩服的看着汤姆——虽然这么说也没错……她瞟了一眼汤姆的领口——羊毛衫出在纳吉尼头上啊……=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除了孤儿院的女孩子们……现在她们一看到汤姆，就跟红楼梦里养在深闺的小姐们见了外男似的纷纷退避……
哦，还有一件、小事——科尔小姐这回不知道是不是给纳吉尼那句顶嘴气得狠了，还是真心比较“欣赏”纳吉尼的建议，真的把她的衣服都换成了男装……
沃尔孤儿院男多女少，管理层又都是女性，本来女娃还是有些优待的，比如在男孩子们都统一穿着灰色长罩衫时，条件允许的时候大人们会去兰贝司区的一些旧衣店里，淘换一些适合小女孩穿的裙子，作为圣诞礼物什么的。孤儿院的女孩子们都十分珍惜自己的裙子，所以纳吉尼这种“不识抬举”的行为，朵奇拉·科尔是绝不会姑息的！
于是，纳吉尼换造型了，搞得一些没怎么见过纳吉尼的小伙伴还以为来新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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