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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乔禾你别笑


白子卿,二十参军,从燕桥名将李跃马的帐下小卒,到如今总领十方兵马,已经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了大半辈子。

        唐广,六七岁时就混迹军中,虽然刚刚弱冠,却颇具将才,军中地位已仅在白子卿之下。

        庄云天,出身贫寒,年幼参军,始终跟在白子卿身边,在燕桥军中的地位也绝对不低。

        乔禾,虽看起来身份不高,气势却暗自惊人。辰甫安几乎就确定了他是燕争帝。身为一国之君,他青年即位,大权在握,西拒辰台,东抗穆国,撑到现在,燕桥比起他登基之前,还强盛了不少,甚至联合穆国灭了辰台,堪称一代袅雄。

        这四个人,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更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人。按说,经过十几二十几年的起伏跌宕,大风大浪都见过、尸山血海都走过的人,生死都置之度外了,万事都留着后手、喜怒极少形于色、方方面面的可能都会预料的人,是不会轻易震惊的。

        但是他们此刻,都被辰池的一句话震住了。

        她说,沣州有守军,可与孙破援军分庭抗礼。她需一人随她前往沣州,夺得兵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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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池也确实不是平庸之人。

        她能在短短几年间,把握住整个辰台官场、人心所向,就可见一斑。虽然背后有辰甫安和辰肃帝的支持和默许,终也不容小觑。

        但纵然她能力超群,方才说出的那话,也实在太过疯狂。

        沣州是辰台属地——在国破之前。这座城池,三年前被甘怡从燕桥手中夺下,前不久,被穆国从辰台手中夺下。两次易主,却竟不费一兵一卒。每至兵临城下,这位沣州城的城主大人,便大开城门,率众归降。说来可笑,这沣州也算是兵家必争之地,沣州城内驻军也人数众多、装备精良,却让人兵不血刃、轻易攻克!

        不过说起来,这城几经辗转,烽烟肆虐,倒是它的城主,不但不曾易位,竟然还一直活到现在,甚至沣州反而更加滋润。各中缘由,就算燕争帝及辰池辰甫安各个都是草包,就算他们不看下面传来的情报,也足以猜个七七八八。

        沣州城主是个贪生怕死墙头草,这也罢了。

        便是如今局势,似乎也由不得辰池胡来。

        燕桥穆国联手攻陷辰台,可说势如雷霆。种种原因罗列下来,说多也不至于太多,却也绝对不少。总之最后的结果,从燕桥发难、后继乏力退去,再到穆国奇袭、强取辰欢,总共也不过一年。此时,这些事情过去不过几个月,穆国本就损失不大,更士气高涨,势不可挡。

        而反观燕桥、辰台,辰台王室式微,虽民心尚在,却也难以正面相抗。燕桥与辰台本伯仲之间,大战数月,正休养生息。莫说燕争帝与辰台合作尚未太过大张旗鼓,就算挑明了站在辰台这边,在穆国面前,怕也不算什么助力。

        这样不溜手的圆滑人物,这样敌强我弱的局势,辰池却要前往沣州,夺取兵权,无异羊入虎口。

        白子卿终于最先反应过来,含笑瞥了她一眼。

        “如此大的风险,三殿下可有什么倚仗?”

        辰池看着他,目光坚定。白子卿都以为她要说些长篇大论,已经打算喝口茶偷空养养神了,结果却听了一句:“没有。”

        他一口茶喷了出来。

        不得不说,有时候,这位一人之下风头正劲的大将和仇端还是有些相似的。

        他目瞪口呆,动作滞涩地擦了擦嘴,一字一句问道:“当真没有?”

        辰池眼神变化了一下,却是显出了一丝笑的模样:“当真没有。”

        “那三殿下可有胜算?”

        “没有。”

        这一次,是唐广喷了口茶出来。

        ——他毕竟有些年轻,沉不住气。白子卿似乎是怕他呛到,大力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当真没有?”这位前途大好的青年将军也瞠目结舌。

        “当真没有。”辰池依旧波澜不惊。

        “那三殿下凭什么认为,我们会出手帮你?”

        “因为如今局势来看,穆国不过是在静待我的反击。他们一旦捕捉到我的形迹,就会全力扑灭我的势力。辰台既灭,对于穆国尚有威胁的,就只剩元气大伤的燕桥——而穆翎帝不是个昏君。”

        白子卿唐广庄云天对视一眼。这倒是实话。若辰台彻底亡了,穆国下一步就是吞并燕桥,以成霸业。

        最终白子卿问道:“但三殿下何必非将自己置于险地?”

        辰池又笑了一下。

        “白将军,敢问我几时几刻,未曾置于险地?”

        这一句质问倒是掷地有声。辰池本谨小慎微的性子,国破之后更步步再三思量,实在不是会放手一搏的人。她虽精于算计人心,但有时,怕也身不由己。

        “那……?”

        唐广这话只说了一个字,意思却昭然若揭。

        莫非是辰甫安的授意?

        “这是我自己的意思。”辰池很明显明白。

        唐广一声叹息,不再说话。

        他向来对辰池存了一分怜惜之心。一个女子,骤然间国破家亡,还要挑着复国重担,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的,这已经撑了四五个月了,却还有条不紊、从容不迫。

        “但如今,不如此以身涉险,突出奇招,压制穆国又要等到何年何月?只怕那时候,我们就连最基本的人心都散尽了。甚至,就连我们是否还活着,也说不定!”

        辰池这话说的也很对。

        庄云天忽然出声问道:“三殿下,你可曾想过,你我二国,本势如水火。眼下虽暂时结盟,但想必大家都明白,穆国威胁一去,我陛下出兵之仇您不会不报。一来,我们何需徒添折损?二来,我们所派之人,敢问您能否完全信任?三来,燕辰合作尚在暗处,就算此事商定,我们又该以何名义前去?”

        燕桥几位高级的将领,除去留守朝中的一系,便是眼前这些人了。这里,白子卿挂帅,唐广崭露头角,庄云天看来没有如此华丽的形容,但实力与地位,却都是不差的。此时说出这样的话,倒也在情理之中。

        而他显然不是经常出头的人,说完这话,如释重负一般。但白子卿唐广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乔禾,便已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辰池亦很快明白。她思量一番,道:“私下里,我听说,贵国争帝几欲纳我入宫。燕桥出兵辰台,也是在他求聘不成之后。我虽不知此身如何得他这般惦念,却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这段话并不长,也不难说,但辰池说完的时候,却已脸色苍白。

        乔禾垂着眼睛,目光幽深。

        他这半个月来,总算是拉近了些和辰池的关系。本想着温水煮青蛙,慢吞吞将她从人到心都掳过来,却不想辰池来了这么一出——有动作,他和辰池就必然会有冲突。

        而且现在这戏已经唱起来了,且一发不可收。

        辰池勉强笑道:“这理由,诸位可还满意?如今,此事除风险略大,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白子卿想了想,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们还需请示陛下再谈。三殿下莫急,三日之内,必有回复。”

        这其实也不过是个过场罢了。不过辰池这举动,实在让人有些始料未及。

        入嫁一事,燕争帝已提过几次。一次是燕桥发兵之前,一次是辰欢城破之后。那两次,辰池都没有答应。

        但这一次,只为一城兵权,她难道就真的甘心将自己,交到燕桥?

        若她甘心为争帝所娶,怕从此就再没有自由。这不就正如一只鸟,缚住了自己羽翼脚爪,又将绳子亲手递到别人手里?

        唐广看着辰池。皱着眉。

        他向来欣赏辰池,就算曾误认为她心气已折,也不过是多一分怜惜。自知道了她种种机谋巧算,更多一份叹止。却不曾想,有一天,辰池会这般……委身于人。

        辰池却没太在意唐广的心思。白子卿说完那话,她微微笑笑,应答了几句,便起身走了。

        临走,还说了句:“今日乔禾便不必随我回去了。你们好好谈谈吧。”

        乔禾心里一怔,却不动声色,笑了笑。

        而后辰池出了门。一直等在门口的索玛没有如往常跟在她后面,反而先是一步迈了进来,对乔禾挤眉弄眼说了句“其实我本来挺看好你的,加油啊兄弟。”,而后才走。

        想必是他误以为乔禾招了辰池的烦。

        白子卿等人顿时促狭地看向乔禾,倒留了个乔禾哭笑不得。

        索玛不知他就是燕争帝,倒在辰池一事上,将他看作了燕争帝的对手,想来也是荒诞。

        乔禾这一怔,其实并没有耽误多久,倒是唐广急不可耐,揶揄道:“陛下?”

        但说是揶揄,却也有些可惜。

        辰池此举,无论从时机还是目的,看起来,倒真有些得不偿失。

        乔禾却只笑笑,道:“那便同意了罢。”

        若此举公开,无异于直接与穆国宣战。以二国目前的国力,只怕这样的选择,对燕桥有些不利。

        乔禾却道:“既然辰池答应做我的皇后,那便让天下人都知道她是母仪我燕桥天下的皇后。一位皇后,为了自己的母国以身涉险,我燕争帝便扮个副将随她。她与辰甫安知我身份,便不算轻慢了辰台;穆国却不知那副将是我,只知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也不至于追究。否则,对于穆国来说也不值当。”

        顿了顿又道:“何况以我们的计划,做到这一步,也算是赚了。”

        白子卿庄云天唐广三个,想起那计划,对视一眼,心里都直发凉。

        争帝的性格,比辰池二人更孤绝。

        他会为了使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一些东西,而不惜一切。

        过去他没有能力保护他的姐姐,如今他没有能力保护他辰池。所以这次他干脆就舍弃了辰池,去壮大自己的势力。

        但他毕竟是人。尚郡长公主故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郁郁无欢。十几年过去了,再这般亲手折腾一番,想必他心里要忍下更大的挫败吧。

        但争帝本人,显然没有这样的顾虑。

        他还在考虑。

        “这段时间,我若对辰池下手,只怕她如论如何都活不下来。她把性命交到我面前,难道,真的是信任?”

        想到这里,他自嘲地笑笑。

        怎么可能。

        |

        辰池并不知道这件事已在燕桥意料之中。她所看到的,就是燕争帝很快答应了这事。

        他没有将诏书寄来,只是用史官名义写了一段话。

        新安十九年,帝立辰家嫡长女为后,遣子卿副将乔禾与赴沣州,不离左右,以护周全。

        ——不错,最后与辰池一并去了沣州的,是乔禾。

        而辰池见是乔禾随自己前去,也不过是惊讶了一瞬,便笑道:“看来贵国陛下也太不大方。既然已经同意,怎么就派个副将与我?”

        白子卿哈哈一笑,道:“三殿下所想太多。我们结盟尚在暗中,就连册后仪式也还没有进行,一切都只好低调行事。再说,此举,对于打击穆国也有好处。”

        辰池看了一眼乔禾,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这一走明明就是九死一生,却偏偏被她看待的云淡风轻,如同上朝前整理了衣衫,胸有成竹的去面对脚下臣子。

        乔禾也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当下便跟了过去。

        但出了辰欢城不过几步,有一人一马凑了过来。乔禾刚有所戒备,却看出了这人的身份。

        索玛。

        索玛不理他,兀自对辰池道:“小殿下,甫安说你现在有什么计划,他已拦不住你。但是,你也不能总这么撇开我啊。我只是过来保护你,又不是要劝你回去,你也不必戒备我是吧?不然你这凉薄的,可就伤透了哥哥的心!我可算是看着你长大的!”

        辰池眯着眼睛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却已经被算作默许。

        “走吧走吧。”这人于是驾马轻飘飘与乔禾并肩而行,喜上眉梢,“说起来,我在沣州还知道一家酒馆,好久没去了。”

        |

        索玛说的,倒也是实话。

        辰甫安如今对于辰池,已然无奈了。

        辰池本就是个倔强的性子,认定了的事情十匹马都拉不回来,何况一个他。国破之后,她被辰甫安救出宫去,一见了辰欢城外尸横遍野,刚从辰甫安怀里跳下来,就扑通一声跪下了——从此她对辰欢的执念更强,几乎是要走火入魔不顾死活了,他全然拗不过,人手又不足,只好安排一个索玛到她身边。

        就连辰池自作主张嫁入燕桥的事,他也是不知情的。

        战乱未休,燕争帝与辰池,两人都没有意向要将这事公之于众。

        但乔禾看辰池的目光,却已不同了。那目光里,或多或少,多了些柔和。

        辰池与索玛自然发觉了。晚上休息的时候索玛与乔禾同住一处,还曾凑过去问,是否有了什么新的进展。

        乔禾似乎还是那样的面无表情,唇角却难得柔软了一瞬。

        “或许算得吧。”他这样回答。

        索玛当然不满于这样模糊的应付,又向乔禾蹭了蹭,低声道:“到底怎么样了!”

        兴奋与八卦之情溢于言表。

        乔禾忍不住笑了一下,却似乎不想说,索性扭过头,不理他。

        索玛又问了几声。

        乔禾装死。

        最后索玛一挺身就下了床,乔禾这下再也无法装下去了,只好问道:“你去哪?”

        “我去问问辰小丫头!”

        乔禾:……

        好说歹说,乔禾劝住了索玛。

        “快说快说。”

        ——代价就是他亲自告诉索玛。

        乔禾深吸一口气,竭尽全力冷静下来,目光直直地看着屋顶,五官却带着一丝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

        “我与三殿下……虽未来仍渺茫,眼下却已有了不离不弃的理由。”

        索玛听了,一脸“我懂的”。

        乔禾也是无奈,便不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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