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师徒
平乐镇——平安喜乐。
镇上的百姓对这个小镇寄予了自己最真挚的希冀。
但也并非每个人都能平安喜乐。
元丰三十三年，燕国霖国大战。燕国大胜，连夺霖国几座城池。霖国奋力反击，终是守住了最后的底线，退兵回朝。
燕国战胜不久后，重病缠身的燕文帝驾崩，太子公良淏即位。
这一年冬末，天气格外的寒冷，农夫的收成也不好，又因与霖国交战上交了不少粮食，平乐镇的百姓连吃食都变得有些拮据。百姓们昔日笑意融融的脸上如今都是一片愁云惨淡。
所以，寒冬时节，又有谁会大发善心救济那些蹲在角落里，蓬头垢面、饥肠辘辘的乞丐呢？
“听说赵员外家有好多馒头，我们去偷点吧？”一身破烂冬衣的小乞丐撞了撞坐在他身旁垂头不语的伙伴，接着捂着肚子皱眉道，“好久都没找到东西吃了。”
另一名小乞丐听了他的话，往身后的墙一躺，无奈道：“昨个赵三翻墙进去偷东西，腿都差点被打折了，你敢去吗？”
“可是我真的好饿！”小乞丐挠头，接着看向身旁闭目凝神的伙伴，支吾道，“楚湄……你还有没有能当钱的东西？我们去换几个包子来吧。”
“没了。”
“真的吗？我记得你好像还有……”
“没了。”小楚湄直截了当道，然后把头扭向另一侧。
闭着眼睛，脑子里想着食物好像就没那么饿了。楚湄咽了咽喉咙。
娘亲做的面、李婶熬的小米粥、桂香斋的烤鸡……好想吃……再不济，有个大哥蒸的馍馍也行啊！虽然他蒸的并不好吃。
“楚湄……你醒醒！”正想着食物时，身旁的小力突然用力拽了拽她的胳膊。
楚湄被他晃醒，睁眼道：“怎么了？”
小力也不过才八、九岁，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孩童时代，此刻却俨然一个小大人般语重心长地对楚湄道：“你别睡。睡多了就醒不过来了……就像西老头一样……”
西老头是乞丐里的年长者，前几日大雪，他闭了眼，大伙只当他睡觉，可后来却是怎么叫他都叫不醒。这才发现，他已经去了。
楚湄看着他眼里的担忧，又想到这几个月他对自己照顾有加，咧嘴对他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我娘说过，上天会庇佑好心人的。我们又没做过什么坏事，所以一定能活得长长久久的。”
小力见她笑了，也来了些精神，昂首拍了拍胸脯道：“是啊。我韩小力可是要活到九十九岁的呢！”
好像被戳到了笑点，楚湄闻言后捂着肚子笑了起来。韩小力见她笑得这么欢，挠了挠头也跟着她笑了起来。
冷清的街道上，两个小乞丐就那般欢快地笑了起来。似乎已全然忘了饥饿和寒冷。
立于小摊前的一男子听到这笑声，侧头向他们望去，眸子明亮如光。
“公子，回吧。这外面天冷。”那男子身旁一位身着黑衣的中年男子道。
“不急。”男子轻轻启唇，然后对他道，“你去买些包子馒头来。”
中年男子面露诧色，但不过片刻，还是转身去买了。
男子随即含笑缓缓走向不远处正笑着的楚湄和韩小力。
楚湄正低着头笑得不能自已时，忽然瞥见一双干净洁白的鞋子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慢慢敛了笑意，正准备抬头时，就见那人的衣摆都垂到了地上，然后一声好听的声音便从正前方传来。
“你们笑得这么开心，能不能也让我听听是什么事？”
楚湄抬头，便见那鞋子的主人已蹲下身来，平视着她和韩小力二人。
楚湄以前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便是她大哥了，没想到这个人居然长得比大哥还好看，因此便怔怔地望着他。他好像生了病，面色有些发白，而且虽然是笑着的但神情却总觉得有些疲惫。不过，那双细长斜挑的眼睛却很是精神，幽黑如深潭，像什么呢？楚湄仔细想着。
男子正默默打量着他二人，却见那个小女娃一直望着他，然后从口里道出两个字——“狐狸。”
狐狸？
男子闻言眉开眼展，灿若桃花的眼睛带了些许狡黠。
“你是谁？”韩小力见那男子打量着他和楚湄，心生戒备，挡在了楚湄身前。
男子见韩小力这样戒备，轻声笑道：“我不是坏人，只是想和你们聊聊天。”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韩小力反驳。
男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韩小力身后的楚湄：“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楚湄盯着他，半响后，才缓缓道：“好人。”
“哎呀，楚湄，”韩小力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她，“你不能就这么轻易地相信别人。”
“楚湄？”男子来了兴致，看向她，“所谓伊人，在水之湄。这个名字取得倒是好。”
“可我不想要这个名字。”楚湄摇了摇头。
男子见小女娃的神情有些许落寞，心里生了几丝疑惑。但眸子愈发神采奕奕，看着她问道：“刚才你为什么说我是好人？”
楚湄也不知道为何会觉得面前的这个陌生人是好人，但就是觉得他不会是坏人。有些问题，就是没有答案的。
男子看了看因他的问题陷入沉思的小女娃，虽然是个衣服破旧的小乞丐，但红扑扑的小脸蛋、因思索皱起的眉毛和鼻子，小巧的嘴巴，甚是可爱，因此静静地等着她说话。
“我大哥长得好看，是个好人，你长得比他更好看，所以你也应该是个好人。”稚嫩的声音传进了男子的耳朵。
男子好像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会后才回过神来，然后愉悦地朝她笑了起来。
“楚湄……”韩小力听了这话，又无奈又好笑。长得好看就是好人了？那为什么楚湄第一次见他却那么谨慎呢？他长得也不差啊……
楚湄看着他们二人，撇了撇嘴，不是吗？那为什么有个成语叫相由心生呢？
黑衣男子买了东西回来，却见小摊前已没有那人的身影，抬眼望去，见他在不远处，才放下了心，向他走来。
“公子。”
“东西呢？”男子伸出手。
黑衣男子把刚买来的用油纸包着的包子馒头放在了他手上。
“吃吧，给你们的。”男子含笑将包子馒头递给眼前的韩小力和楚湄。
韩小力接过，然后打开油纸，看到了里面的包子馒头后，对着楚湄兴奋道：“是包子和馒头！”
楚湄朝他笑笑。
男子站起身来，见他们急着吃东西，对身旁的黑衣男子道：“走吧。”
韩小力见他们要走，忙道：“谢谢公子。”
男子走了几步，忽又停下脚步，转身向他们看去。
韩小力正大口咬着包子，嘴里不断呼出的热气似乎与此刻的满足成正比。而楚湄正握着个馒头，见男子转过身来便静静地睁着圆圆的眼睛望着他。也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男子轻皱眉梢，眯了眯眼，似乎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轻拂衣摆，然后向楚湄走去。
“可有家人没有？”
“找不到了，也不想回家了。”
“还想当乞丐吗？”
“不想。”
“那当我的徒儿如何？”
“……”
“不想？”
“当你的徒儿……有吃的吗？还有……能不能把小力也带上？”
“包你日日饱餐。”男子握住楚湄的手，将她拉起来，笑着揉了揉她那已经糟成一团的头发，“小力嘛……也可以带上。”
韩小力正吃包子吃得兴起，听到这一句话，差点噎住。他们二人说话怎么又扯到他？还有……要将他带去哪？他有些慌……要是那人是江湖杀人大盗怎么办？
韩小力咬下最后一口包子，站起身来正准备拒绝，却见楚湄已同那两男子向前走去，连忙追上去。
“公子，公子，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
“好地方。”
好地方？韩小力歪头看向身旁的楚湄，楚湄对他弯了弯嘴角。
楚湄都不怕……他一个男子汉怎么能怕呢？
壮了壮胆，又拿了一个馒头出来咬，韩小力心满意足地向前走了。一旁的黑衣男子看着他们三人，神情复杂。
楚湄走在那男子的身旁，闻着他衣袖里传来的药香，抬眼问他：“你生病了吗？”
“嗯。不过快好了。”他答道。
“那我以后就叫你师父吗？”
“嗯。”
“那你的名字是什么？”楚湄继续问。
男子停下了脚步，看向楚湄，眼里狐狸般的狡黠不再，一脸认真道：“我叫易吾。”
一无所有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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